聽敦煌花開的聲音

聽敦煌花開的聲音

敦煌莫高窟285窟是保存完整的西魏代表窟,圖為該窟壁畫細節。(敦煌壁畫臨摹)常沙娜

聽敦煌花開的聲音 第2張

人民大會堂宴會廳天頂花燈裝飾(設計手稿)常沙娜

聽敦煌花開的聲音 第3張

九色鹿(敦煌壁畫臨摹)常沙娜

聽敦煌花開的聲音 第4張

睡蓮(水彩畫)常沙娜

聽敦煌花開的聲音 第5張

女供養人(敦煌壁畫臨摹)常沙娜

聽敦煌花開的聲音 第6張

觀無量壽經變(敦煌壁畫臨摹)常沙娜

【藝境觀象】

流轉飛揚的線條、絢爛而肅穆的色彩、繁複細膩的裝飾圖案……包括巨幅作品《觀無量壽經變》在內的諸多敦煌壁畫臨摹作品,很難想象都是常沙娜在14至17歲時完成的創作。雖是以整理性臨摹為主要手法,但過人的藝術天分讓人驚訝。如今,86歲高齡的常沙娜更是不顧辛勞,鋪紙備墨,歷時兩個月工筆細作,再繪《文殊變》的神韻。這相隔70載的作品似乎串起她跌宕多彩的藝術人生,連同筆下綻放的清麗花朵,書寫着其一生的雋雅與執着。

“花開敦煌——常沙娜藝術研究與應用展”上,常沙娜向中國美術館捐贈其24幅經典之作。談起眾人的誇讚,滿頭銀髮的常沙娜很有些不自在。“我這一輩子就幹了4件事:敦煌藝術、花卉寫生、裝飾藝術設計和藝術設計教育。”傾其一生,她都在敦煌藝術和美術設計領域的傳承與發展間不辭辛勞,勠力前行。

“我的名字不只是一個稱謂,它還是一種隱喻和暗示,甚至會潛移默化地影響我的一生。”1931年生於法國里昂的常沙娜,名字譯自於當地一條美麗的河流。父親常書鴻、母親陳芝秀以此紀念她的出生地,也是為了紀念他們留法的經歷。1935年秋天,常書鴻在巴黎看到有關敦煌的大量資料後,內心受到極大觸動,他下定決心回國並去尋訪敦煌,常沙娜自此隨父親開始了輾轉的生活。戰時的處境使他們最終在重慶沙坪壩鳳凰山安了家,和王臨乙夫婦、呂斯百夫婦等藝術家聚在一起,營造了當時難得的藝術氛圍。同甘共苦,志趣相投,對藝術生命的珍惜和彼此間的情誼給常沙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在父輩們的教育與影響下,常沙娜建立起強烈的時代責任感與歷史使命感,這也成為後期引導她開展藝術設計與教育工作的主要原則。

1943年,常書鴻帶着第一批研究人員來到敦煌時,張大千還在莫高窟,臨走時他開玩笑地説,留在敦煌工作將是“無期徒刑”。但面對絢爛的敦煌藝術寶庫,常書鴻決心在此安家落户。時年12歲的常沙娜便註定走進這色彩斑斕的夢境中,註定與這裏的黃沙藍天結伴一生。

一碗大粒鹽、一碗醋,擺在面前的還有一碗水煮麪片。這是常沙娜到千佛洞吃的第一頓飯。初到敦煌,常書鴻等人的生活條件極其艱苦,規模浩大的石窟羣因風沙侵蝕、年久失修,顯得破敗不堪。但常書鴻仍積極組織修復壁畫、蒐集整理流散文物、撰寫學術文章,臨摹了大量的壁畫精品。“在河西中學讀書時,學校放假我必回千佛洞。我可以蹬着‘蜈蚣梯’跟着大人爬進洞窟臨摹壁畫。我喜歡進洞畫畫,特別主動,不用大人催。”為了保護壁畫,常書鴻定的規矩是禁止直接在壁畫上拓稿臨摹,而是採用對臨的方法。這樣難度很大,卻迫使常沙娜練出好眼力,造型能力提高得很快。

1946年敦煌藝術研究院迎來了第二批工作人員,常沙娜也集中更多精力在石窟臨摹壁畫。那時的石窟沒有門,洞口朝東,早晨的陽光直射進來,照亮滿牆色彩斑斕的畫面。彩塑的佛陀、菩薩慈眉善目,頭頂上是鮮明的平棋、藻井圖案,四周是生動的佛傳本生故事。常沙娜沉浸其中如痴如醉,畫得投入了,她就放開嗓子唱起來,即便光線變暗,仍意猶未盡,難以住筆。

常書鴻堅守敦煌50年,克服了重重困難,被後人尊稱為“敦煌守護神”。而常沙娜常常提及父親傳承給她的不僅是藝術,還有對祖國的赤誠。“是敦煌的風土培育了我做人應有的淳厚;是敦煌的藝術給予了我學習傳統藝術的功底。”她對敦煌的愛已經滲透到骨子裏,她的精神就像沙漠中生長的花一樣堅忍,用一生踐行着父親交予的藝術使命。

由常沙娜在20來歲時參與完成的人民大會堂宴會廳頂燈如今依舊熠熠生輝。她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先後參與完成了人民大會堂、民族文化宮等多項國家重點建築設計任務,將敦煌藝術元素應用其中,打下了夯實的實踐基礎。這些經典之作不僅凝聚了古典藝術的韻味,更顯示出不凡的氣度。1997年她更是受命主持並參加設計大型禮品雕塑《永遠盛開的紫荊花》,花卉寫生手稿嚴謹認真,也暗藏了源自敦煌的藝術元素。

在常沙娜的眼中,敦煌壁畫可以抽離出多樣的圖案單元。多年來,這位“敦煌圖案的解密人”潛心描摹整理敦煌圖案手稿,將斑駁壁畫上隱藏的精美圖案萃取出來,以鮮活靈動的姿態創造出新的浪漫。

“我在圖案教學中把握的就是兩方面:民族的傳統和生活的自然。”常沙娜認為學藝術就要學傳統,學大自然。大自然本身的色彩是協調的。也因此她在艱苦的生活中學會了欣賞美好的事物,捕捉形態各異的花,感受它們的生命力。花草的堅忍也使她頓悟生命的意義,她筆下的花卉作品温婉可人,又不乏生命的茁壯與堅強。

20世紀50年代,常沙娜在林徽因的影響下,從繪畫轉入工藝美術設計和教育之路。1956年,她調任新成立的中央工藝美術學院,將其熟悉的敦煌藝術與設計知識相結合,以敦煌藻井圖案及和平鴿圖案為元素設計了絲巾、景泰藍圓盤等一系列實用品。

“我有一個習慣,不論在國內國外、南方北方,閒暇散步的時候,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投向路邊草叢,尋找‘幸運草’。一般的是有三個心形葉片,偶爾發現有四片葉的,就是人稱的‘幸運草’了。這種植物變化的概率是十萬分之一,可是我遇到的概率比這要高許多,有時在不經意間就會有收穫。”

“綿延兩代敦煌夢,繁花萬里絲路情”,摘自莫高窟的“幸運草”一直被常沙娜珍藏着。或許她所説的幸運是能夠在艱辛的生活中苦中作樂,即便在大漠戈壁中依然能徜徉繽紛、單純的靜穆世界,在風沙中也能傾聽到花開的聲音,為美好的事物欣喜,為生命的奇妙讚歎。

(本報記者 田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