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否經歷過這樣的臨終病人?

那是幾天前的一個晚班,約莫凌晨 1 點的樣子,我被護士叫醒,「某牀血便不止,快去處理下吧!」

你是否經歷過這樣的臨終病人?

這名患者是科室重點交班的對象,70 來歲的老年患者,糖尿病腎病持續透析中、伴發各種常見老年病、是一個典型的惡變質終末期的病人。

我跑到患者牀旁,患者似乎瘦得只剩下一堆骨頭,被褥感都撐不起來。患者老婆看我趕到,急忙掀開被子,淡紅色的血水「嘩啦啦」的從肛門湧出。幾分鐘後,一大堆血凝塊被排出,起碼有100~200 ml 血液。這哪裏血便啊,這分明是消化道大出血啊!

「醫生,我還有救麼?還有救麼?」患者在胡亂地喘息着。

「有的,有的,我正在幫您看呢。」我握住了他骨瘦如柴的右手。

出了病房,我立馬要患者老婆通知兒子趕來談話。同時聯繫消化內科、肛腸外科急會診,向值班主任反應了相關情況。

不到半個小時所有人員到位,患者考慮下消化道大出血。由於患者體質太差,不適宜急診腸鏡探查手術,更不適宜介入栓塞,只能靠輸血和止血治療。但是一兩小時內,患者就排了三堆血塊,出血量太大了。

正在我們討論下一步治療的時候,走廊傳來患者老婆和兒子的激烈爭吵聲。

患者老婆想要放棄,他躺在牀上兩三年了,太累了,就讓他舒服地走吧。兒子面紅耳赤地反駁到,不管怎樣,必須要救父親,不惜一切方法。

那一晚有驚無險的熬過去了,在接下來的幾天裏,患者還是不停排血凝塊。帶來的尷尬局面就是:一邊是靜脈不停地注入血液和營養液,一邊是肛門不停地排除血凝塊。這種拉鋸戰,孰贏孰敗,醫生們心裏都沒有把握,但是患者離開只是時間問題。

治療?還是放棄

「放我走吧!」

這是我接着第二次晚班再去看他的時候,患者微弱地歎息。聽到這番話,我心裏沒有往常治病救人的成績感,內心滿不是滋味。

因為我太熟悉這樣的病人,最終會有什麼樣的結局。

我在腫瘤科,就看過很多晚期腫瘤終末期的病人。腫瘤細胞廣泛轉移、惡變體質,很多家屬子女很孝順,很用心。但最終的結果,大多數在全家繼續花光後無奈放棄,有些甚至負債累累。

不是所有投入都有結果,我們在醫院,都知道臨終搶救的特效藥有多難買,知道在 ICU 過一晚上要多受罪。

知道各種輸血、透析、葉克膜這樣能夠延長患者生存總時間,但是無法改變最終結局的治療方法。

而這些方法,一般來説都很貴。

患者三天之內輸注的血製品

如同丁香園之前寫過的一篇文章,100 萬買 10 個月的命,你買嗎?

最好的告別

這是美國著名醫學作家阿圖醫生的一本書的書名,其子標題為「關於衰老和死亡,你必須知道的真相」

作為一名腫瘤科醫生,我覺得這是一本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在 30歲,甚至更早就通讀的書,因為你不知道腫瘤或者其他不測,會在什麼時候落到你或你的家人身上。

在這本書中,阿圖醫生這樣寫道「有時候我們可以提供療愈,有時候只能提供慰籍。但是無論我們能夠提供什麼,我們的干預,以及由此帶來的風險和犧牲,只有在滿足病人個人生活的更大目標是,才具有合理性。」

作為醫生,我們可能見慣了生死。但是作為患者,作為兒女,作為愛人,做出絕對理智的選擇時很難的。這個時候,醫生應該適當給予寬慰和建議。

乃至説姑息治療,「讓患者能夠安詳、平靜而有尊嚴地離世,其實也是一種幸福」

治療,不僅僅對病人

這個病人現在還在。搶救了三天後,目前生命體徵還平穩。已經住了 31 天了,總花費大概 3、4萬的樣子。家屬還是有分歧,但是也再沒吵過了,也許是知道病人去日無多。

每次查房,他兒子總是對我千恩萬謝。而我也會盡量寬慰他的家人,也向他本人説幾句鼓勵的話。儘管他本人已經無法交流。

主任今天查房時候説,這個病人要做好準備,估計是出不了院了。聽到這些後,我又多寬慰了病人的妻子和兒子。

每一個病人背後,承受的都是一個個家庭。而她們,要承受更多的東西。當患者已經沒有治療價值的時候,我們對其家人,也許需要關心的更多。

這也是醫生的職責,一個醫者的本分。